都說在一段感情中,誰先動心誰就輸了。
很明顯,在讀到陳芸詩作的那一刻,沈復已經變成了輸家。
看到沈複眼裏對她崇拜的目光,陳芸知道,她終於遇到了懂得她的人。
沈復驚嘆於陳芸的才思和清雅秀麗,蘭心蕙質,滿心都是她,不能釋懷,當下對自己母親表示,「如果讓我結婚,我非陳芸不娶」。就這樣,兩人在十三歲時便定下了婚約。
陳芸和沈復結婚後,他們的生活也越發有趣和溫潤。一起討論詩文,一起變裝去集市遊玩,一起練習插花寫字。隨着時間越久,感情越來越深。
二人至今已琴瑟和鳴二十餘年,年愈久情愈密,家庭之內,同行同坐,初猶避人,久則不以為意。
在當下,大多數女子一旦成了親,就像向賢妻良母發展,夫妻之間,相敬如賓成了典範。
但沈復和很多男人不一樣,別人把妻子當成生兒育女的工具,但沈復不,他把芸娘當朋友和知己。
如今的禮教,女子出門會被視為破壞綱常,但為了滿足妻子的願望,沈復竟沒有一點猶豫就帶着妻子上街去了,並且自己走到哪兒幾乎都帶着陳芸。
都說婚姻是愛情的墳墓,可沈復與陳芸婚後,將柴米油鹽的日子,過成了春花秋月的嚮往。
沈復常年給人當幕僚,兩人生活清貧,經常捉襟見肘,但他們從不抱怨,只是精緻地活,他們有自己的生活哲學,把日子過得很是用心。在平凡的日常里,也能活出生命的滋味,活出審美趣味。
沈復平常愛喝點小酒,不喜歡佈置太多菜。芸娘就為他置備了一個梅花盒,把盒子放在案頭,如同一朵墨梅,打開盞,有六隻小碟,中間放一隻,外頭放五隻,就如把菜裝在花瓣里,很精巧方便,也省得擺一桌。
今日也一樣,聽到沈復的猶豫,陳芸並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像往常一樣為沈復準備了一盒小菜后才笑了笑說道:「郎君,妾身知道您的憂慮,如果答應了他們的邀請,您是害怕朝廷知道後會連累族人,如果不答應的話,又擔心與他們結怨,不知妾身說得對否?」
沈復見狀搖頭笑了笑,道:「我家芸娘聰明得緊,為夫這點小心思怎麼能瞞得了你啊。」
陳芸聞言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后問道:「東家那邊怎麼說?」
現在沈復的身份畢竟還是一個幕僚,如果東家那邊不放手,他們現在做什麼決定都沒用。
「東家那邊早有交待,在讓我把鹽礦的事辦完后便自行解除契約了。」沈復聞言想了想回道。
見狀,聰慧的陳芸便知道了,好奇的問道:「怎麼?直到現在東家都還是沒有出面?那麼神秘?」
「沒有。」沈復聞言嘆了一口氣后說道:「來此半年,莫說見面了,就連平時的交待都是託人傳信,不過從行事手段上來看,東家應該是天地會的義士,就算不是,也是反清義士。」
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在當下,科舉考試是莘莘學子實現人生轉變的唯一機會。很多人一輩子都在考取功名,堅持一條道走到黑,哪怕已經白髮蒼蒼,還在堅持不懈地追求功名。
但沈復是個例外,哪怕才高八斗,他也拒絕去參加科舉。
究其原因,除了沈復所處之地的社會風氣和個人性情志趣外,再有便是周邊朋友的影響及對滿清朝堂的不喜。
沈復出生在太平盛世的蘇州,秀美溫潤的自然環境,富足安逸的生活條件,相對安寧的政治氛圍,使得江南才子恍惚中不知人間何處有風端。
沈復生於斯長於斯,不可避免地受到社會大環境的影響。
同時,沈復的家庭內部的小環境,也沒有給予他參加科舉的壓力,婚前父母沒有逼迫,婚後妻子更沒有督促,最終使他沒有踏上傳統知識分子入仕之路,而是成為了一輩子遊離在主流社會生活之外的閑人。
再加之沈復個性散漫率真,對封建禮教嗤之以鼻,不願受到束縛、不願人云亦云隨波逐流。
最後便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沈復能在知道了自己背後的東家是反清義士后,依然若無其事的作為幕僚繼續效力,其中緣由不明而喻。
陳芸聞言想了想,隨後分析道:「如今縱觀天下各方勢力,遵義的這支義軍可謂是得天獨厚,起初其東、南、北三方都有其他義軍作為拱衛,而今更是搶佔了鹽井這個大財源,如今之後,四川的官軍恐怕不會是他們的對手了,妾身以為,郎君當下也沒別的地方可去,倒不如先去遵義看看,至於郎君擔心的連累族人問題,妾身想來,我們又不是朝廷官員,問題應該也不大。」
「再有便是,妾身想來,那位明王應該會安排好一切的。」
沈復聞言思考了一會兒,隨即仰頭灌了一口酒後做下決定道:「也罷,就依芸娘之言,咱們過去看看,咱們也算顛沛流離了半生,如果可以的話,咱們就找個地方安定下來吧。」
「好,妾身全憑郎君做主。」陳芸聞言頓時笑了笑,佯裝福了一禮后說道:「那郎君您先喝着,妾身去收拾收拾。」
………..
「忙完了?」看着面前風塵僕僕的顧德全,黎漢明有些意外的問道。
黎漢明本來是準備去工坊區看看,看看在武器上能不能在發展一下呢,結果剛出門就碰到了顧德全。
「回大帥,還沒那麼快呢,不過大方向上已經差不多了,細節問題上屬下讓倪文禎在那裏具體督辦了。」顧德全自顧自的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后回道。
「倪文禎怎麼樣?」倪文禎原來是桐梓縣的縣令,半年多來政績斐然,在各縣主官中脫穎而出,光復重慶后,因為趙秉淵不願意再人重慶知府一職,沒辦法之下,黎漢明只好破格提拔了倪文禎。
「倪文禎不愧是大帥認可的人,能力上屬下自愧不如,缺少的是對大局的統籌經驗,不過最多一年,此人必堪大用。」也正因為如此,顧德全只要在大局上把握住,其他的交給倪文禎具體去辦就行了。
想了想,顧德全接着說道:「另外,原重慶各縣官員錯開任用后,屬下也發現了幾個能力不錯的人。」
「先考察著看看。」黎漢明聞言點了點頭道:「等考察合格后確實可用,在大力培養便是,其實縣級官員才應是我們大力拉攏的對象。」
「是,屬下也是這麼認為,縣級官員大多都是初臨官場不久,便與我們引導培養。」顧德全聞言應道。
黎漢明聞言點了點頭后便沒在繼續這個話題,轉而問道:「軍師對我們的下一步動嚮應該已經知道了吧?」
「回大帥,屬下已經知道了。」顧德全聞言連忙回道:「屬下此次正是為此事而來。」
「哦?」黎漢明頓時有些好奇了:「說說?」
「屬下對奪取瞿塘關,關上入川的東大門也極為贊同。」顧德全拱了拱手說道:「只是如此一來,恐怕會牽一髮而動全身。」
說着,顧德全來到牆上的地圖前邊指邊說道:「大帥您看,根據軍情局的消息,湖廣總督畢沅的兩萬大軍分佈在忠州、達州以及太平一帶,觀成的兩萬四川兵馬也處於順慶、達州、保寧及太平一帶,加上保寧的陝甘總督宜綿的兩萬大軍,如此川東便至少有六萬清軍。」
「也就是說,陶也的第四師就算通過水路快速直下瞿塘關后,至少會面臨清軍四萬大軍的攻擊,畢竟瞿塘關的重要性不但我們知道,清軍同樣也明白。而如果第四師採取水陸並進的方式,那麼他們必然得分兵,就算一半一半好了,也就是說,就算有陸路的一萬兵馬牽制,到時佔領瞿塘關的將士還是得面臨至少兩萬清軍的攻擊。」
見黎漢明眉頭緊鎖的樣子,顧德全立馬接着說道:「屬下的建議是,要麼不打,要打就打一場大仗。」
「怎麼個大法?」黎漢明聞言有些不解的問道。
「第四師和獨立一旅的任務不變,還是按照原計劃進行,新成立的朱一二部獨立一師向酉陽、思南等地進攻與獨立一旅一起牽制住平隴的清軍。」對於黎漢明的部署,作為軍師的顧德全在來的路上便了解清楚了。
黎漢明聞言點了點頭,這本就在他的計劃之內,只是原先沒打算這麼塊實施而已,從第三師抽調一旅到婺川和陶也留守在此地的第五旅組建的獨立一師,他原本的打算是經過訓練磨合后才出擊的。
見黎漢明沒有反對,顧德全便繼續說道:「此外,為了牽制川東的清軍,光憑第四師的陸路一萬兵馬肯定不夠,屬下的建議時,第二師除派出一團向石柱進攻外,其餘兵馬可向順慶及達州發動進攻,同時,敘州的第三師也可向嘉定、資州挺進,向成都威逼。」
「最後,既然入川的東大門以及南大門控制在了我們手中,除北大門暫時不可取外,入川的西大門也得控制住。」
「這裏。」說着,顧德全指了指雅州打箭爐廳的位置后說道:「川西咽喉,只有控制了這裏,便能阻止四川的土司與雪區土司的聯絡,便與我們將來對四川境內的藏人土司徹底的改土歸流。」
「控制這個地方的還有一個好處便是,我們可以在此地訓練將來入藏的部隊。」
聽到這兒,黎漢明頓時感到有些意外了,他沒想到顧德全竟然能想得這麼遠。
見到黎漢明詫異的眼神,顧得拱手笑了笑說道:「屬下堅信我們一定能推翻滿清,恢復中華,雪區從唐時期起在法理上便是我們的領土,凡是我華夏領土,縱使寸土也不應丟棄,何況雪區那麼大一塊地呢。」
「不錯,將來我們不但不能丟棄現有一寸土地,還得把前明版圖最大時期的領土給搶回來。」先表露了一下心跡后,黎漢明又有些猶豫的說道:「只是按照軍師你說的這樣一來,兵力恐怕不大夠啊。」
「大帥恕罪,屬下以為,您有些太執著於表象了。」顧德全見狀拱了拱手說道。
黎漢明聞言眉頭一皺,道:「此話何解?」
「大帥,牽制並不一定需要太多的兵力,很多時候,我們只需派出一部兵馬鬧騰一番,清軍便不敢輕動了,甚至於,為了阻擋我們,他們必須得分兵來應對才是,如此一來,牽制的作用便成了。」顧德全見狀有些無奈的拱手回道。
聽他這麼一說,黎漢明頓時恍然大悟,自己這是大兵團作戰習慣了,忽略了小股部隊的作用了。
想了想后黎漢明便說道:「如此一來確實不用太多的兵力便可以牽制住清軍的大部人馬。」
說着,黎漢明來到地圖前,看了看后說道:「給長壽、涪州一線的第二師第一旅傳令,除一團按原計劃向石柱進攻外,其餘人馬由墊江向達州挺進。」
顧德全在黎漢明看地圖時便連忙準備好了紙筆,在黎漢明話音落下沒一會兒,他也記完了軍令。
看着地圖想了想后黎漢明接着說道:「第三旅由華鎣山向廣安、鄰水進攻,而後向達州挺進,第二旅則向岳池、南充等地進攻。」
「第三旅一部從威遠、榮縣向成都逼近,一部由內江、資州向潼川進發。」
「第一師同樣分兩路,一路北上取岷江以北的敘州剩餘地區,一部渡過金沙江,向寧遠挺進。」
「告訴各部,邊打邊募邊練,不求急,只求穩。」
顧德全記完看了看后說道:「只是如此一來,各部隊的輜重部隊壓力可就大了。」
「現在不是已經農忙結束了嗎?這樣吧,可以廣發告示,召集民夫,只要部隊不是向第四師那樣奔襲,民夫幫着運送輜重完全沒問題。」黎漢明聞言想了想后說道。
這也是他急於發動秋季攻勢的原因,當前農忙結束了,勞力就空閑了下來,正好可以招募來幫着運送輜重。
………..
而就在遵義的黎漢明坐下決定后,在威寧忙碌的胡鍾在接到家裏的去信后,也在心中坐下了一個決定…………
。 見主人的關注果然落回它身上,小紅得意地沖琉璃揚了揚腦袋。
琉璃……
白瑧餘光掃到它的小動作,頓時恍然大悟,心中冒出一個詞——爭寵。
原來的小紅是什麼樣子,高傲得不得了,對她愛答不理,如今血脈更高貴了,竟還開始爭寵了!
被偏愛時有恃無恐,察覺到威脅后,才知道着急。不僅是人,獸也有這樣的「賤」性,果然是搶來的才「香」。
咳,奉承話當然好聽,可歪風不可長,哪天她被吹得飄飄然了,那就悲劇了。
看了一眼雙手交疊,身姿筆挺,眼觀鼻鼻觀心的靈,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不過,小紅這傢伙對圓毛有心結,有點缺愛,還是等沒人的時候再說,省得它不好意思,鬧脾氣。
她腳尖一點,腳下的飛劍便向一個方向飛去,正是之前小紅指的方向。
既然這鯤不能怎麼這她,她也沒必要跟它過不去。
琉璃見她頭也不回,在她耳邊小聲問道:「主人不下去看看,它現身或許有什麼事呢?」
白瑧心下一動,覺得琉璃說得在理,這麼直接走了,萬一有什麼機緣不是就被她錯過了?
這時,沒得到果子獎賞的小紅也道:「是啊主人,它腦袋上的道花是個寶貝,我們要不要吃掉?」
白瑧腳下飛劍猛地剎住,將小紅拎到面前,盯着它黑亮的小眼睛,正色道:「本來是打算稍後跟你說的,想到之後可能還會回遇到這種情況,就直接跟你說了。」
小紅縮回掙扎的小腦袋,主人這表情像是生氣了。
見它老實了,白瑧看了一眼琉璃,琉璃已肅了面容,正了神色,暗道果然不愧是大佬留下的,跟別的就是不同。
「你們既然跟了我,有一條必須記住!任何一個生命都是值得敬畏的!」
小紅眨了眨眼,它知道「敬畏」是什麼,但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它扭頭看向塔小哥,塔小哥那是什麼眼神?也不知道嗎?
白瑧將它們的反應收入眼底,沒有遲疑,繼續道:「每一條生命都是寶貴的。當然,敬畏生命不是讓你們不殺生靈,而是不濫殺生靈,
我奉行的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禮讓三分。人再犯我我還一針,人還犯我斬草除根。』
就像之前的貂,還有這個鯤,確定它們對我們沒有惡意,你為什麼還要殺它?」
琉璃眉頭微蹙,主人說生命寶貴時不似作偽,但說到人還犯我時,殺氣也很明顯。
小紅眼珠子轉了一圈,好像不明白,又好像有些明白,它伸起脖子解釋道:「是那貂礙事嘛!還有,那個道花很有用,主人若是服用了那朵道花,很可能直接領悟道的。」
白瑧心下一跳,對於修士來說,沒什麼比直接領悟道更有吸引力的,相當於一腳踏進尊者的行列。
就算白瑧是個夾心的,這麼多年的熏陶下來,對悟道也有了那麼點嚮往。
可那是不對的!
「那是為了自己的私慾而傷害他人,叫損人利己,私慾並不是濫殺無辜的理由!」
小紅搖頭,火紅的冠羽轉了幾圈,「主人你說的不對,話本里不是這麼寫的,主角看好什麼寶貝都是主角的。」
「那也不是強搶,多多少少都有原因的,你呢?貂原本過得好好好的,是我挖了封火玉,是你拿光了人家的魚乾。
若是你的果子和靈石都被別人拿走了,人家把你契約了還要殺了你,你是什麼想法?」
小紅的冠羽頓時豎起,「誰敢搶鳳的東西,鳳九燒死它!」
隨即眨了眨眼,這麼一說,好像是鳳理虧,可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
它偏頭看向塔小哥,塔小哥也抬眼向它看來,咦,塔小哥看哪呢?
琉璃眉梢微微一松,飛身上前,「琉璃大約明白了主人的意思,主人可是說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白瑧點頭,「算是吧,我相信每一個生命在天道那裏都是有分量的,修士若隕落,魂魄很難留存,不也是這個原因嗎?」
琉璃抱拳,「主人說得有些道理,可琉璃有一點不同的見解!」
白瑧眉梢微抬,點頭,示意他繼續說。
如玉樹落於庭前,琉璃脊背挺直,一雙清潤的眸子此時頗有些銳利,定定看向自家主人,一字一句道:「弱肉強食本就是修真界的生存法則!需要,便是殺它們的理由。
天道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萬物掙扎求生,優勝劣汰,並不需要我等的憐憫。
就如主人喜歡吃肉乾,那些妖獸或靈獸就要被殺,這並不是主人的錯,是它們不夠強。」
它跟隨主人也有三四年,對她的想法多少知道一些。
以前懵懵懂懂什麼都不懂,自然主人做什麼都是對的,可有了那位的記憶后,它才明白,主人的想法有多危險,很容易走入歧途。
白瑧默然,弱肉強食,優勝劣汰是自然法則,是所有修士的共識。
修為低壽命就短暫,就算沒有意外隕落,也會被時間淘汰,就算白瑧再不想承認,這都是鐵一般不可改變的事實,沒什麼可說的。
至於「公平」,用菲菲的話來說,那是強者給弱者的安慰。
自己沒實力,師父或家族有實力也可,沒有師父、家族,那就只能看宗門了。